【北奥】琐事

在谢童吉他上的弦断到第三根时,他终于舍得将它丢掉。

古怪的是他仍不习惯。

 

凋零的冬天,北京却仍有植物在生长。带绿叶的那种,沿纹路撕开就有腥涩的汁液流出,黏在谢童的手指上,气味可怖且难以清洗,如一道难看的疤痕盘恒在皮肤表面。

 

洗手液还是邱莹莹喜欢的奶味,谢童是个玩地下摇滚的歌手。每天用一双奶里奶气的手握麦克风、弹贝斯有点好笑,却也慢慢也习惯。邱莹莹走的那天晚上,他本要丢掉那瓶洗手液,手都伸出,想一想,最终没有。

 

可见习惯是多么可怕。

 

他不是想悲惨的借什么东西来缅怀又一次无疾而终的恋情,只是习惯了。两个人挤在狭小的洗手台前,邱莹莹身上总带着一股孩童似的奶味,他就半梦半醒的把下巴搁在她身上,唇舌去找她的唇舌,像尝一块加了薄荷的奶冻,软乎乎、颤巍巍。她的反应也像个小孩,被亲了只会咯咯笑,笑声从谢童唇间溜进口腔,他便能从中品出许多甜味。

 

谢童不怎么吃甜食,却很喜欢吻邱莹莹。

 

他喜欢邱莹莹樱桃味的唇膏。那时邱莹莹还与太多英文或法文的品牌不甚熟悉,只在屈臣氏买推荐的每月五号的打折产品。她和谢童从前的许多任女朋友不同,嘴唇上微妙的颜色差别可以三百六十五天都不重样,她们凑上来亲谢童,谢童吃到一嘴的化学香精。

 

但邱莹莹是兑了蜂蜜的热牛奶,要么就是被摇晃过的软饮料,明明甜得很,却一副无害的模样,她亲手在自己的瓶盖内侧上郑重写道,属于谢童,然后问,你喜不喜欢呀?

 

 

 

晴天时,邱莹莹的嘴巴是一种颜色;等到下雨,阴云一层叠着一层,邱莹莹倒在谢童身上小声说不能出去玩时,又是另一种颜色。他们在便利店里泡面吃,隔着透亮的玻璃看外面行人匆匆,邱莹莹把嘴里的糖翻来覆去的吮,又拆开樱桃味的一颗给他。

 

大概因为下雨,店员好像也格外宽恕了这没有目的的等待,偶尔开启的自动门进来结伴的情侣和接孩子放学的母亲,还有夏日里雨扬起尘土的味道,洇湿了衣服和头发。

 

邱莹莹鼓着一边腮帮,喃喃问谢童的歌是否完成了。她的舌头和糖果在口腔里争抢位置,认认真真的玩糖纸,可这一点谢童也没由来觉得可爱,他从口袋里掏出本子记下此刻所思,说你再等等。

 

要说谢童最大的毛病,就是总想着以后。他是浪漫主义者,明明唱过了一百首活在当下的歌,还是不懂得这个词的虚无缥缈,是和明天一样摸不着的。

 

邱莹莹把糖嚼碎了咽下去,嗯了声,捧着脸笑嘻嘻的看他。窗外的雨被柔柔的光照出斑驳的影子,落在她脸上,像泪痕。

 

“我肯定能等到吧?”

 

她问。

 

谢童推门即被交管所外的风扑了满脸,回头想把围巾给邱莹莹系上,才想起她去了上海,去时的车票东拼西凑,回程则被模糊的下了遥遥无期的定义。他和邱莹莹都直来直去惯了,一旦要暧昧不明的讲话两方都觉得十分古怪。

她说的艰难,简直要涌出泪,他怕看见邱莹莹哭,更不知道怎么安慰,直至她的眼泪掉下来,砸在地上,谢童仍擦不干她脸上的泪。

 

所以他时至今日才想明白,售票口似乎再买不到一张同去的廉价票,也绝不会有那时那刻的绿皮列车在站台等他。

 

邱莹莹终不再是他梦里的琥珀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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